●最受上海教师关注的问题之一是:大家能布置回家作业吗?
●在上海,小学三年级左右才学分数,而英国小学一年级是4岁,就会让孩子将两个写着二分之一的半圆拼在一块。没课桌椅,孩子们席地而坐,每个人一块菜鸟板,可以即时画画,或写出对老师问题的解答。
●判断题——“将1分为4份,取其一,是1/4。”是对,还是错?吴云感觉标准答案是“错”,由于题目中没出现“平均”的意思,而出题目的就是期望学生在反复分辨中强化分数中“均分”定义的认识。没想到,课堂上小约翰和好几位学生都回答,这道题没法做,由于既然没说是“均分”,也没说“不是均分”,那样就存在两种可能,这道题既可能是对,也会是错。于是,这道简单的题目,成了吴云和小学三年级老师夏洛特、小学四年级老师安德里亚开会交流时的要紧议题。最后讨论结果是,课堂上告诉学生,因为条件不充分,这道题确实没法做。
●总结会上,英国老师专门写了一篇论文,比较中英小学生坐法的利弊。没错!就是研究上课时学生座位如何安排。在他们看来,中国一桌一椅、横排纵列的座位排布,可被叫做“秧田模式”,其中有奥妙。
上海数学老师,在英国小学的课堂上,用上海的数学教程、上海的教学办法,给英国孩子上课。这个破天荒的交流项目,引发英国媒体报道热潮。BBC报道这是“英国政府1100万英镑提高数学计划的一部分”,目的是“帮助当地学校提升数学教学水平”,包含“怎么样让学生拔尖”。
首批29位赴英国交流的上海数学老师近日归来。而中国、英国两国教师的考虑,却远未终止。
能布置作业吗?
连续两届,上海学生在国际学生评估项目(PISA)获得数学、阅读和科学第一,引发全球教育范围的关注。英国教育和儿童事务部副部长莉兹·特鲁斯率英国教育代表团抵沪,期望通过走访上海的中小学,见识上海数学课堂教育的第一手资料。这是该项目的源起。
作为计划的一部分,2014年9月底,英国教育部选派72名小学习数学教师到上海考察。小学校长麦克·伊特韦尔正是其中之一。他的落脚点,就是上海实验学校。
“这是什么?”才听了一节课,他就指着学生桌子里的书包,迫不及待地向这里的数学老师吴云提问。由于在英国,这个阶段的孩子上学时需要带的,可能只是一个装午餐的纸袋,甚至没书本;需要做的复习资料,也是老师每次备课后打印,当堂发下。他得到的回答,当然是“书包”。
一番问答,让彼此都惊讶。来自两国不同教育文化背景的两人,首次真切感觉到了微妙“碰撞”。
一个月后,2014年11月2日,数学老师吴云,与其他28位同样来自上海小学一线教学的同行,登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,在当地教师的帮助下,在那里工作、生活约一个月。
静安区一师附小的数学老师曹莹,教龄已有20年,她的行囊里,塞着一本厚厚的大书——上海数学教程一到十年级的精华中译英版本。除去上课工作所需以外,她和同校的高佳禾老师还一块带了炖锅、电饭煲、30包便捷面、一筒卷子面、一瓶老干妈,榨菜、萝卜干各十包。
筹备这样充分,但其实老师们的心里有的不安。此前,当英方员工问大伙还有哪些想了解的,问题一个接一个:原本与学生交流,习惯了摸摸头、击个掌,在英国上课,能跟孩子有如此的肢体接触吗?假如学生不配合,教育指导的“尺寸”是什么样的?
最受上海教师关注的其中一个问题是:大家能布置回家作业吗?原来,通过互联网等途径知道的英国小学教育是不布置作业的,老师们迫切想了解是真是假,这类都直接关系到将来一个月的备课和教学步伐。而对于这个问题,英方老师期望的是,“布置适当的,一小块一小块的作业”。对于如此的回答,老师们心里稍微有点底了。
席地而坐的学生
英国的上课环境和需要怎么样,眼见为实。上海老师最多以两人为单位,分散在英国各地不同学区的小学里教3周数学。同时挑出一些学校作为示范中心,中国老师到中心介绍教学经验,中心老师再辐射到所在学区。
曹莹和高佳禾分到的是曼彻斯特和利物浦之间的小镇圣海伦,讲课班级包含小学一年级、小学五年级和小学六年级。英国孩子4岁上学,他们的小学三年级等于上海的小学一年级。两位老师给小学一年级孩子上课时,常常被问些奇怪问题。
高佳禾记得,首次给小学一年级孩子上课,发现竟没课桌椅,孩子们是席地而坐,每个人一块菜鸟板,可以即时画画,或者写出对老师问题的解答。当时教学内容是认数字,正好教到数字7,她就需要孩子们把教室里各种各样带有7元素的东西找来。英国小朋友们立刻积极到处找,墙上挂的卡通时钟的表盘、书架上书本的第7页、墙边娃娃衣服上的号码7……这个时候一位叫艾玛的金头发女孩走过来,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她很长时间,终于憋不住问:“老师你为何那样喜欢7?”
这类出色老师平常上课轻松,外语交流也好,但真要在英国上课,对很多数学名词的翻译成了难题。举例来讲,数学课上最常见的“减法”,老师们筹备的单词是“subtraction”,可是英国课堂上用的是比较口语化的“takeaway”。虽然是小事,但数学表达讲究精确,还要顾及学生听得懂,高佳禾和曹莹天天晚上备课时,总是为这个斟酌很长时间。
吴云与同校同事冯轶骋两位老师所在是纽维克学校,他们讲的主要内容是分数。在上海,小学三年级左右才开始学分数,而在英国,小学一年级起,就会让孩子将两个写着二分之一的半圆拼在一块,教授分数定义。与这里的老师交流时,吴云才发现,虽然分数教得早,但对“分子”、“分母”、“分数线”的定义没强调,课堂上甚至不说“denominator(分母)”和“numerator(分子)”。可是在上海一般的教法,这两个定义又不可以回避,需要教给学生才能继续讲分数的比较大小和加减规则。于是,吴云改用形容法,用“mother(妈妈)”来表示对1均分后产生的所有份数,用“son(儿子)”来表达最后取了几份,这才解决了问题。
除此以外,英国小学一堂课60分钟,这对于习惯了一堂课35分钟的上海老师们也是挑战。
24点和“DongNaojin”
备课阶段与当地小学三年级老师汉娜交流时,高佳禾也发现了两地在数学运算表述中,有不少有趣的不同。
——譬如,在减法竖式退位运算上,上海学校里一般是在要退位的那个数字头上加一个点,这个“小帽子”就是退位标记,而在英国学校,习惯划掉要退位的那个数字,在旁边写上退位后的数字;
——在整数除法竖式运算中,英国的只不过在“厂”中写被除数,左侧写除数,上边写商。而上海的数学教学多了一个“尾巴”,譬如24除以3,不只“厂”中写24,左侧写3,上边写8,还要完成3×8=24的心算,把这个24写到被除数24的下面,两者相减等于0,这类都要一并写下,作为验算过程。
值得一提的是,两种教学范式的差别也引来高校专家的关注:当高佳禾教小学一年级“认识11-20”内容时,利物浦大学的数学系教授伊冯还专门来听课。
要问曹莹,在英国上得最多的是什么课,可能她会回答:游戏课。
原来,在英国老师来上海学校考察期间,她为小学四年级上课正好讲到四则混合运算,她给了学生整整一节课玩“24点”——2人、4人都能玩,各自凑出4张扑克牌,通过加减乘除得到24的最后结果。这个在中国历史悠久的扑克牌游戏,既能帮助学生提高熟练度,也为之后的四则混合运算规则打下基础。没想到,当时听课的小学校长克里斯蒂在旁边看了,连声喊“Wow”,不只用ipad拍摄了视频,还特别需要曹老师多上一节公开课,让更多英国老师看到。
这不,到了英国,曹莹又上了两节“24点”。英国孩子从未接触过这个游戏,她就从讲规则、做示范开始,然后让一位学生上台来与自己比赛,非常快每人都会玩了。有位叫杰克的男孩,没跟同学玩几把,就上来找她探讨,“玛丽老师(曹莹的英文名),我找到了个好办法,你看对不对。”原来,他一个人探索,先在4张牌里找3和8、6和4、2和12如此的两张牌,若有再看另两张能否凑出1,如此大大提升速度。找到了乐趣,很多孩子强烈需要把牌带回去玩。
“你好,谢谢,再见”,曹莹和高佳禾所在的圣玛丽—圣托马斯学校,校长罗伯特一共会说4句中文,除去前3个,还有就是“DongNaojin(动脑筋)”。对曹莹给高年级学生出的“DongNaojin”题目,他格外有兴趣。什么是“DongNaojin”?就是结合学生现有常识所出的拓展题。譬如1到2001连加等于多少?1到2001连乘的结果的个位数是多少?虽然学生从来没遇见过,可是在曹莹解说思路后,真有不少做得挺好,常常追着她需要“DongNaojin”。没解出来的也不见沮丧。罗伯特说,如此的拓展性问题,既巩固了现有要点,对学生也是一种非常不错的逻辑练习。
“中国数学教育秘密”在哪儿
两个多月前,在英国教师结束中国家公务员考试察之际,曾进行了专门的讨论总结:英国教师眼中的6个“中国数学教育秘密”。
第一是“相信”与“期望”。英国72名教师认可度最高、提到最多的词是“相信”与“期望”。他们觉得上海学生数学成绩好的最重要缘由是,上海的老师常见相信,每一个孩子都可以学好学校所教的基础数学,上海老师和父母对每一个孩子都寄予非常高的期望,由此形成了合力。其二是数学教师的专业性较强。第三是看重“在职进修”,强调“集体推荐”。第四是中国传统数学教学办法和信念,让学生在玩中学。第五是小步教学和教学中使用不同变式,让学生从多侧面和多形式的变化中真的学会常识的内涵。第六则是对教育中长期规划的看重。
29位上海老师在英国切身感觉到,实践中最受英方关注的“中国数学教育秘密”,是其中的第五点:变式教学。
吴云还记得,在回上海前的全体总结交流会上,英国老师们问得最多的是,很多新鲜题型为什么要如此出。
比如,吴云教分数时,给学生的课堂训练中,用到不少题型是英国老师没见过的。譬如猜测题,画出一个圆形或长方形,涂上部分阴影,让学生猜阴影部分占几分之几。吴云说,常规的“看图写分数题”,总是将均分的线都画好再画阴影,学生仅需简单数数即可解出,但若设置个门槛,不是先画好均分线,而是鼓励学生挖空心思自己添辅助线,找到均分的份数,既有乐趣,也有益于巩固对分数定义的认知。
再如判断题,即题干对数学定义的概念做出叙述,需要学生依据我们的理解,判断是对是错,对的写“T(true)”,错的写“F(false)”。有意思的是,在教学过程中,有一道判断题,吴云遭到了学生的“质疑”。题目是:将1分为4份,取其一,则是1/4。需要判断是对是错。吴云感觉标准答案是“错”,由于题干中没出现“平均”的意思,而出题目的就是期望学生在反复分辨中强化分数中“均分”定义的认识。没想到,课堂上小约翰和好几位学生都回答,这道题没法做,由于既然没说是“均分”也没说“不是均分”,那样就存在两种可能,这道题既可能是“T”,也会是“F”。于是,这套简单的题目,成了吴云和小学三年级老师夏洛特、小学四年级老师安德里亚开会交流时的要紧议题。最后讨论结果是,课堂上告诉学生,因为条件不充分,这道题确实没法做。
然而,当被问及,回上海上课,还会出这道题吗?吴云却坚定点点头:“还是会的。毕竟大家的理念里,没写‘均分’就是不符合概念的,‘错’是标准答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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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月的交流归来,中国、英国两地教师的考虑,却远未终止。
学区总结会上,英国老师专门写了一篇论文,比较中英小学学生坐法的利弊。
没错!就是研究上课时学生座位如何安排。
在他们看来,中国一桌一椅、横排纵列的座位排布,可被叫做“秧田模式”,在这种安排下,强化了主讲老师与学生的互动,这对于降低学生水平差异非常有帮助;在英国,更多倾向于“小组模式”,即学生第一集中于教室前方听主讲老师讲课,在训练讨论阶段分散为小组,在多位助教的引导下继续学习,这一模式强调了生生互动,同时,每堂课2-3名助教也能够帮助不同层次的学生获得充分指导。
吴云记得,她给学生出的课堂复习资料,即便有孩子没能完成,也会在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下,“我喜欢你上的课”、“我喜欢可爱的、笨笨的你”。
在课堂教学以外,英国小学教室环境也令很多上海老师印象深刻:多姿多彩,以学生为本,将数学元素融入到环境布置乃至平时教学中。教室里,乘法口诀表、百数图、圆片、彩棒、卡通钟等各种数学工具随处可得,甚至是午餐的餐盘上、操场的地面上,都印着乘法口诀表等有关的数学常识。学生一抬头便能看见自己近期学习的内容,也能找到他们需要用的数学工具。
同时,学校对学生综合能力的培养,同样让人难忘。冯轶骋举例,天天一到中午老师午餐和休息时间,学生便会当起学校的主人,参与学校的平时管理工作:图书馆管理,走廊和操场秩序的保持,照顾和伴随学前班的同学,乃至门卫和传达室,都几乎全部交由学生管理。
教学技术到底哪家强?最贴切的答案,可能正如参与该项目的一位专家所言:这世界上最好的教育,就是东西方教育的相互融合和取长补短。
而留在上海老师们心间的,又何止这类。
曹莹忘不了宣布是最后一课时,24点最拿手的杰克反复询问着“下次还来吗”;小学一年级全班写在卡片上“WelikeChineseMaths(大家喜欢中国数学)”;小女孩凯瑟琳抱着认识才几个礼拜的老师不放,一边喊着“MyMary!Mine!(玛丽老师是我的!)”……每一份感谢、不舍的惜别,都是这样真挚动人。
一个多月后,第二批赴英交流的上海数学老师将要出发。
“数学教育只是教育合作的一个小部分,更多的其实是一种促进,是一种人文交流与相互理解。只有相互知道,才能谈其它合作。”驻英使馆教育处负责人如是说。